明月照霜

辞镜【魔道祖师双道长】

　　5.有匪

         宋岚坐在飞雪峰落雪亭中，虽然看不见雪花飘零，眼中却已是大雪纷飞的景象。
　　
　　正在养神，忽然被一双手温柔覆住双手。
　　
　　晓星尘挨着宋岚坐下，面上不由自主带上些心疼。
　　
　　“手怎么这么冰？如今已是仙躯，怎么还半点不暖和？”
　　
　　宋岚冰冷的面色便带上浅浅柔和，轻声道：“我乃雪灵修炼成仙，生来通体冰寒，比不得旁人。”
　　
　　“胡说！”晓星尘闻言，浅笑反驳，道：“分明有一处是极热的。”
　　
　　不待宋岚询问，晓星尘已伸手抚上宋岚胸膛位置，轻声道：“我从没有遇见过，更柔软温暖的心了。”
　　
　　宋岚唇角一动，便有微微涟漪开在冰寒的容颜上，恰似冰莲乍开，几乎引人心旌摇荡。
　　
　　“星尘……莫要寻我开心。”
　　
　　宋岚站起身，微微蹙眉，语气无奈，耳根一抹绯红却映入晓星尘眼帘。
　　
　　晓星尘轻笑，而后乖乖转移话题，道：“昨日你说要采摘冰玉雪莲，可是眼下动身？”
　　
　　宋岚微微摇头，道：“就在此处。”
　　
　　“此处？”
　　
　　宋岚颔首，只见他一手微抬，周身仙力已如水一般荡漾出去。
　　
        以不染埃为中心，空中飞雪纷纷被卷作一团，在整座山峰上幻作龙卷雪的奇景。
　　
　　晓星尘看着亭外洁白雪墙，以他眼力，自然看出这龙卷雪实乃宋岚仙力所凝。
　　
　　即便耗费这许多灵力，也全然不见子琛有半分勉强，反而周身气息看着轻松不少。
　　
　　晓星尘想起于瑶池梅林初遇时分宋岚身周控制不住的仙力翻涌，双眉不由得微微一蹙。
　　
　　宋岚双目难视，自然无法看见晓星尘神情变化，且眼下……他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冰玉雪莲。
　　
　　随着龙卷雪的不断扩大，只见一朵朵晶莹剔透的雪莲悠悠荡荡被风暴卷起，穿过雪墙，飘到宋岚身前。
　　
　　待九朵雪莲尽皆现在宋岚身前，宋岚手指微拢，便将其尽数收入掌中。
　　
　　包裹着不染埃的龙卷雪也就缓缓散去。
　　
　　晓星尘正要开口，目光忽的定住。
　　
　　只见飞雪峰下，一个渺小人影正在艰难爬行，深一脚浅一脚，在茫茫极西雪域，犹如一只迷途蚂蚁。
　　
　　宋岚自然也注意到此人，在他仙力覆盖整座飞雪峰的那一刻，这名凡人已落入他眼中。
　　
　　虽身怀高超武艺，到底是凡夫俗子，能上得这飞雪峰，倒也是极罕见。
　　
　　此人来意，亦是被一眼窥透。
　　
　　年少纵马江湖，意气风发，得遇一知己，无奈奸邪当道，两人坎坷漂泊，柳暗花明，然此人知己为他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得遇有缘人断言，唯极西雪莲可救。
　　
　　晓星尘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向宋岚。
　　
　　此人运气当真极差，竟遇上五万年一次冰玉雪莲成熟时日。且赶在众仙采集之后，这极西雪域，如今哪有半朵冰玉雪莲？ 而那些寻常雪莲，又如何能有奇效？
　　
　　凡人自然看不见巍峨仙宫，更看不见峰顶上正有两位仙人注视着他。
　　
　　那人数月奔波，眼下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眼看着寻不到雪莲，已是要绝望了，却忽然于呼啸风雪中见一黑衣人。
　　
　　却是宋岚主动现身。
　　
　　只见孤绝雪峰上，男子负手而立，雪色抹带覆住双目，却难掩谪仙容颜，即使风声呼啸，冰沁似的声音亦悠悠传入耳中。
　　
　　“为何来此？”
　　
　　听闻这声音，那男子几乎要流下热泪来。
　　
　　传闻极西雪域乃仙人居所，那仙人乃雪灵化身，生生世世掌管雪域雪莲，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本是不信的，却抱着微薄希望来此。
　　
　　他来时已打定主意，若是救不回那人，便回到那人身边去一同赴死，也算不枉此生。
　　
　　他扑通一声跪到雪地上，颤身跪拜：“为求仙人施恩，救一条性命。”
　　
　　片刻之间，他的一生……自然明明白白被宋岚与晓星尘走马观花览过一遍。
　　
　　“为何？”
　　
　　“不敢欺瞒仙人，我那好友，一生磊落，翩翩君子，为我所累，孤苦半生，如今更是性命堪忧，危在旦夕。”
　　
　　那男子分明已寒气入骨，面色发青，眼神却如同两道烈火，坚毅无比，说起他那友人，面上都带着微微暖意。
　　
　　“以何交换？”
　　
　　“我二人坎坷流离，唯余一身钱财与一条性命，任凭仙人收取。”
　　
　　“性命亦可？”
　　
　　那人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今生所欠，难偿十一，愿倾我所有，换他平安。”
　　
　　只可惜……那不仅是好友，更是倾心之人，只可惜……如今已不敢告诉他了。
　　
　　晓星尘看到此处，手指一抖。
　　
　　何其相似的际遇……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两人不离不弃，始终相伴，如今亦遇到转机。而自己与子琛，却是东西流离，神君劫注定了的难以携手。
　　
　　宋岚扬手，一朵雪莲落到那人怀中。
　　
　　再一拂袖，那人已消失了踪影。
　　
　　宋岚转身，走到晓星尘身前，柔声道：“雪莲已采，可要回返？”
　　
　　“嗯。”晓星尘收起心思，道：“第一次见子琛收取此物，竟也别有一番新奇。不过……方才子琛给出那一朵？”
　　
　    “前时遗留花瓣所化，肉体凡胎，一片花瓣足矣。”
　　
　　宋岚常年居于此，自是不觉新奇，闻言却也安心几分，又道：“你若喜欢，日后同来便是。”
　　
　　晓星尘握住宋岚手心，笑着凑到他耳边道：“听闻雪莲五万年盛开一次，子琛这是邀我……长久住下？”
　　
　　宋岚心里一滞，这才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不妥。
　　
　　宋岚正要解释，却又听到耳畔熟悉声音道：“既然子琛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我可要一直赖着不走的。”
　　
　　“……星尘亦是一殿之主，长久住在极西，怕是不妥。”
　　
　　“我虽位列神君，却不受天庭管束，并无多少要紧事情。”
　　
　　晓星尘弯了眼眸，拉着宋岚回到不染埃，傲雪已在门外等候。
　　
　　“启禀神君，属下已将沉星神君寝房打理好。”
　　
　　“麻烦仙子了，还请仙子能领我看一看。”
　　
　　傲雪面带恭敬行礼，引着两人朝正殿走去。
　　
　　应晓星尘要求，他的房间正在宋岚隔壁，一应物品俱全，隐隐可观房间雅致大气，一应配备低奢清雅，倒也极合晓星尘心意。
　　
　　傲雪见得晓星尘面上笑容，便有几分放下心来。
　　
　　这房间一应物什，与清岚神君所用是为一套，既不损神君身份，亦能彰显殿中众仙的敬重。
　　
　　“极好，多谢仙子费心。”
　　
　　“神君谬赞了，神君直呼属下傲雪即可。”
　　
　　宋岚静立一侧，忽而开口，问道：“回雪何在？”
　　
　　不染埃除却清岚神君，还有八位仙人，其中唯一的雪狐成仙，便是回雪。
　　
　　傲雪神色一变，跪到宋岚脚下，俯首认错道：“属下有罪，属下管教不力，十日前荧魄神君来访，回雪出言无状，顶撞了神君，自去邢台领了十道打神鞭，眼下尚在闭关休养。”
　　
　　晓星尘吃了一惊。
　　
　　这荧魄神君，他是听闻过的。荧魄神君，是素环天女亲弟，生来便为仙胎，受素环娇宠长大。
　　
　　后素环天女历劫香销玉殒，便极少出来，为何竟会访到极西？况且……又要如何顶撞，才能让荧魄罚他十道神鞭？
　　
　　晓星尘心中尚未思量过一遍，就见宋岚冷声道：“详说！”
　　
　　虽面上不如何激动，晓星尘却明白，宋岚这已是极怒了。
　　
　　起因本十分简单。
　　
　　宋岚下凡历劫，傲雪等人外出，唯回雪并流雪留守，恰逢荧魄前来作客，戏言讨要雪莲。
　　
　　冰玉阁唯有宋岚可入，雪莲去向亦唯独宋岚可定夺，荧魄自然被阻在门外。
　　
　　荧魄盛怒，恰逢雪狐前来不染埃，便要杀雪狐解气。
　　
　　回雪本为极西雪狐修炼成仙，自然不能眼睁睁见族人遇害，只得同荧魄争执起来。
　　
　　荧魄被落了面子，新仇旧恨，便递了帖子去刑台，回雪不欲落人话柄，祸及清岚，只得受了打神鞭。
　　
　　宋岚听罢，习惯性地抚住袖口，转身看向晓星尘。
　　
　　“星尘，眼下我需解决一些事情，你稍作休息可好？”
　　
　　晓星尘闻言一愣，接着半生气道：“子琛莫非信我不过？”
　　
　　“何出此言？”
　　
　　“倘子琛信得过我，我自当与子琛同去才是。”
　　
　　宋岚眼下目不能视，且晓星尘方与他相遇，只恨不得同他日日相对才好，何况是如今似有困境，更不能留他一人。
　　
　　宋岚闻言，周身气息便微微一缓，轻声道：“星尘，不必如此。倘牵扯到你……”
　　
　　“我自无惧。”
　　
　　宋岚无奈，只得默许。
　　
　　回雪休养之处，便是飞雪峰半山腰上的地穴之中。
　　
　　宋岚同晓星尘赶到之际，地穴冰床上正盘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面容精致，眼角斜飞，一副与名字不符的妖冶面貌，此时却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而在他白皙锁骨之上，亦可见一道狰狞鞭痕蔓延到衣领下。 在他身侧，正依偎着一头巨型红狐，微闭了眼团在回雪身侧。
　　
　　回雪似有所感，睁开双目，挣扎着便要下床行礼。
　　
　　“属下参见神君……”
　　
　　“免礼。”
　　
　　宋岚微一抬手，一股纯净仙力笼罩住回雪，不过瞬息，便见回雪锁骨上鞭痕消退，面色也逐渐恢复红润。
　　
　　那头红狐此时已幻作人型，正是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恭敬挨着床侧跪下，同宋岚行礼。
　　
　　“赤月见过清岚神君。”
　　
　　回雪急忙下地，朝着清岚深深一拜，愧疚道：“回雪有负神君深恩，望神君责罚。”
　　
　　“你何错之有？”宋岚敛眉，面上显露出几分冰冷，道：“你错在纵容荧魄肆意妄为！但有下次，便在此地禁闭千年。”
　　
　　宋岚转身，一步步离开洞穴，清冷声线缓缓落入回雪耳中。
　　
　　“本君不在，便是天帝，也无权动殿中人，何况区区荧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