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霜

爱发癫同名,补缺失章,沉迷双道长无法自拔,
专业产糖一万年,不甜不要小钱钱

【双道24h活动】三月梨花白

         那夜小桥一片雪白,亭檐上清辉流转,天边玉蟾高挂,桥下正是月圆。 他们恰逢初见。 

         …………
         

         ↓
   
   
  时长乐三年,士族林立,天下多风雨。 
   
  前朝温氏王朝残暴不仁,昏庸无道,迫得天下有识之士揭竿而起,摧温氏,废酷法,建新朝,改年号为长乐。 
   
  旧朝遗落的风雨尚在飘零,世家大族一面整饬天下,兴建新法,一面扶持稚嫩弱小尚如学步幼子的新朝,平衡四方势力。同时尚需防备虎视眈眈的草原部落,堪称内忧外患。 
   
  而在这万般忧愁之下,摆脱旧朝压迫的百姓浑然不知,尚且万家欢庆,如获新生,织就一场似梦似幻的锦绣盛世。 
   
  一袭白衣的温雅男子站在高高的望月楼上,看着长安城里华灯初上,夜市开了。 
   
  “小师叔,方蒙拔擢,不日走马上任,怎不见你快意?人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你虽不见得一日看尽,却也没有在此地吹冷风的道理啊。” 
   
  晓星尘回头,着一袭墨色滚红边衣袍的青年正翘着一只脚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转着手中的笛子,挑眉看向自己。 
   
  “阿羡,你当初被从边关急召而归时,到了这长安城,可有何感?” 
   
  魏无羡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哈哈大笑,半晌,笑声住了,俊俏眉眼流露出讥讽冷意,口中忍不住乐道:“当时啊,我在想,这长安城的城墙,也不过如此。难怪住在这里面的有些人日日吃不好睡不好,尽捣腾着那些鬼蜮伎俩。” 
   
  “这长安城好大,人好多。一个长安城便是如此,天下万民,却都仰仗着一个庙堂。” 晓星尘出了一会儿神,再清醒过来这才想起魏无羡还在,遂关怀看向他道:“你身体可好些了?这楼上风大,还是下去吧。”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不碍事。长安的城墙不比别处高,灯火也未与别处不同,脆弱又光亮。不然,何苦要我等守得万家灯火明,师祖又如何会远避尘世呢。” 
   
  晓星尘闻言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道:“如此说来,你曾留守过的明州,又如何呢?” 
   
  魏无羡一愣,眼里露出些真心实意的柔和颜色,思绪都跟着飘去了那片土地上。 
   
  “那里啊,有群顽劣小子,有一城淳朴百姓,有酒,也有花。到了九月,有桂菊,也有膘肥体壮的牛羊。” 
   
  “如此,我会替你看好明州的,可有何物需我转交故人?” 
   
  魏无羡一愣,这才后知后觉道:“你要去明州?那处常年胡虏为患,他们最善掳掠,守备薄弱,你怎去那儿上任?”
   
  “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再是困苦,不也得有人去吗?否则你惦记的花酒和牛羊要怎么办呢?” 
   
  魏无羡抿唇思索片刻,自袖中扯出一方洁白巾帕,咬破指尖,以血作墨,书出数位姓名,并一块玉佩一起交与晓星尘,肃容道:“既然如此,小师叔便带着此物去吧,这是阿羡唯一能助你,也是拜托你。小师叔,明州,一定要放在你的手心里。” 
   
  晓星尘眼睫一闪,收下巾帕与玉佩,点头应允。 
   
  恰此时楼下一人策马而来,广袖博带,容颜俊美。他勒马停下,仰头看着楼上的人,琥珀色的眼瞳在月光照耀下清透冷冽,目之所至,正是魏无羡。 
   
  “小师叔,接我的人到了,我得走了。你可要回去了?” 
   
  “你先去吧,我再转一转。” 
   
  魏无羡粲然一笑,自栏杆上张开双臂,一跃而下,落进马背上那人怀里。 
   
  那人伸手稳稳接住他,连座下的马儿都见怪不怪,轻轻打了个响鼻,驮着背上的两人和一段长笑去向远处。 
   
  晓星尘低头,看见魏无羡朝自己笑着挥手,揽着他那人也远远点头致礼。只得无奈笑看着两人一马远去,慢慢下了望月楼。 
   
  夜市繁华笙歌彻,晓星尘却不欲参与这盛景,三日后他便离京了,此地的热闹与他并不相干,只要远远看着便可。 
   
  他顺着长街,拐进了小巷,出去了恰在河畔,再走,不远处便是一段小桥,偏僻水岸。 月光落得一地白,那桥下水声潺潺,亭角若隐若现。他正要抬步,一段清音自前方飘来,牵他鬼使神差往前。 
     
  那箫声清越动人,恰一股凛然之韵,更显得清傲无匹,不可侵犯,即使察觉有人靠近,也未见分毫变化。直到曲毕,奏箫者方才回转身来。
   
  很多年后,晓星尘都还清楚记得。那夜小桥一片雪白,亭檐上清辉流转,天边玉蟾高挂,桥下正是月圆, 他们恰逢初见。 
   
  那人着一身玄衣,衬得肤色愈白。执箫十指纤长,面容十分清傲,神色平静中略带诧异看向自己,只点点头,便要错身离去。 
   
  晓星尘看着他要擦身而过,不知为何突然开口道:“在下晓星尘,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宋岚没料到他会搭话,只回道:“在下姓宋,名岚。” 
   
  他天性不喜与人接触,音色颇有几分冷淡,未想晓星尘却不以为意,好奇道:“今日中秋佳节,宋公子何故独自在此奏箫?” 
   
  “天性喜静,难与众人同乐,奏一曲,权作庆贺。” 
   
  晓星尘闻言,略感诧异。此人看似高傲冷淡,言语之间却颇有柔情,实在让人心生好感。 
   
  “一人独行,未免孤单。不知公子可介意与我同行?” 
   
  宋岚观他态度温和,言语可亲,心念一转便也应允。 
   
  二人并肩而行,晓星尘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宋岚并非长安人,只是途经此地,稍做逗留罢了。 
   
  于是兴冲冲携了人从街头到巷尾,从民俗风情到食饮风尚,皆娓娓道来。 
   
  宋岚虽言语不多,听得却极认真,到困惑处,更是直言相问。到分别时候,二人才惊觉时辰已久。 
   
  晓星尘终于发觉欠妥之处,不安道:“宋公子可寻到下榻之处?若未有定计,寒舍虽不甚华美,待客厢房倒尚算洁净,不知可能有幸邀公子莅临?” 
   
  宋岚闻言思索片刻,却也未推辞,只道:“冒昧打扰,有劳了。” 
   
  果然方才他那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因得夜深想同自己分别去寻落脚之处的,没曾想自己难得遇到如此欣赏之人,一时失了分寸。 
   
  想到自己的唐突,晓星尘老脸一红,只得假装自己不知道,若无其事带着宋岚往自家府邸去了。 
   
  晓星尘这几年虽在京任职,政绩极佳,府邸却一直没什么扩大:牌匾上依旧是简单的“晓府”,两盏灯笼的亮光笼着小小的府门,门房正在翘首以盼自家主子回还。 
   
  “主子回了!之前魏公子来过一趟,见您不在,说明日要为您践行。这位公子是?” 
   
  “这位公子姓宋,宋公子是我新结识的好友,他初至长安,在府上小住,着人把咱们厢房收拾出来。” 
   
  “是。” 
   
   宋岚就这样在晓府住了下来。他师承高人修习医术,多年来一直行走世间,济世救人,居无定所,此次来长安,也不过是一段旅程。却没想结识到一位志趣相投的好友,更未想到,对方竟是官场中人。 
   
  “如此说来,不几日,星尘便要赶赴明州上任?” 
   
  晓星尘缓缓点头,道:“我生在南方,倒未曾见过边关之地,想来大不一样,倒也是一番别样际遇。” 
   
  宋岚闻言细细看他面色,直把身前人看得疑惑,而后正色道:“明州我曾去过,离长安甚远。你看着忧思极重,路途遥远,恐受不住,我先为你调养几日吧。” 
   
  晓星尘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子琛竟然是一名医者?难怪近日自你身上闻见似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江湖游医罢了,先让我为你扎几针吧。” 
   
  虽然不知为何发展成如此局面,但被宋岚折腾几日之后,晓星尘明显觉得身体松快了不少,可惜他马上就要去明州了。 
   
  “子琛接下来往哪儿去?” 
   
  宋岚思索片刻,摇头道:“四海为家,我既已知你明州住处,自会常常给你来信。官场诡谲,万事小心。” 
   
  “我会的,江湖无常,刀光剑影,我知子琛剑术无双,但需保重。” 
   
  眼见分别日近,二人竟也忍不住离情依依。正是闲谈,恰逢魏无羡登门造访。 
   
  待送走了晓星尘这位小师侄,宋岚将眸光落在晓星尘脸上,斟酌道:“星尘这位师侄……可是旧伤未愈?此伤过重,若不尽早医治,恐于寿岁有碍。” 
   
  宋岚话音刚落,便见晓星尘瞪大了双目,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于是宋岚离京的日子又延后了。出于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宋岚住在了晓府,却又去蓝府为魏婴治病。 
     
  彼时晓星尘早已到了明州,飞越关山万里,只寄回了一支犹带香气的秋桂。 
   
  宋岚收到信笺时,正为魏无羡写药方。那桂枝早已在途中失却水分,干枯花朵依稀清香。 
   
  魏无羡便眼见得平素为他施针都不得相触的孤高神医毫不嫌弃的拿起那干瘪桂枝,小心翼翼收进一个白玉匣内。 
   
  魏无羡默默在心里道:我觉得白玉匣还是更配灵丹妙药。 
   
  魏无羡的病治了一年。换作从前,他吃上三月的药就得嗷嗷叫撸袖子不干骂别人庸医,这次却只得偃旗息鼓乖顺无比。 
   
  实在是形势比人强,这位冷淡神医先治他一顿,那枕边人蓝湛再来无声逼迫,千里之外的小师叔再来信声声控诉。曾经嚣张狂傲得没边的人也只得乖乖做人。 
   
  好在这日子过了一年,终于到头了。魏无羡见着宋岚收拾东西,还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如今你伤势尽愈,自然不必用药。” 
   
  魏无羡从桌边一跃而起,慌到:“我好了?不用早死了?” 
   
  “十分好,比之未伤时候,尚健壮三分。” 
   
  魏无羡稍一动作,多年无法动用的一身内力此时乖顺流畅,任他施为。待他兴奋过了,再要谢过,屋里早不见了人影。 
   
  长乐七年,明州城来了一位如冰似雪的神医。此时距魏无羡痊愈已过了三载,宋岚又去过很多地方,期间收到晓星尘许多来信,或夹杂着一枝花,或是一幅画。 
   
  站在明州城门外时,他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心里释然下来。 
   
  自此以后,州牧大人府邸便多了一位长住客。战乱时他是军医,闲暇时他是游方大夫,他在街边义诊过,也持剑杀过人。 
      
  时人都说:“明州明城,嘉士无争。” 
   
  宋岚不觉得日子有何变化,只除了一日在街边捡到一个孤女,从此生活嘈杂了不少。 
   
  但也有了不同。有人会强拉他出门,诌出百般理由,也有人会央他奏箫,会卖乖讨饶。他看着那人笑时模样,便看见故乡三月梨花白 ,风吹人欲醉。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直到他采药一月未归后,回到明州城见到面色苍白的阿箐和数年未见的魏婴。 
   
  “金家叛国了,他们欲窃走边关布防图,小师叔应该被他们抓起来了,我出动了所有人,刚刚探到隐约踪迹。我得去救他。” 
   
  宋岚紧紧握住手中竹箫,肃然道:“你是主帅,三军不可无帅,我去。” 
   
  临走,宋岚将自己平素不离身的药箱托付给魏无羡,同时被托付的,还有万般不肯的阿箐。 
   
  明州城中定居四载,没有哪一处是晓星尘未带宋岚走过的,这其中包括那所谓布防图的藏匿之处。 
   
  宋岚来到已被叛军占据的守备大人的府邸,如一只灵猫悄然出没,来到书房,抽出箫中长剑,剑光如虹,布防图也收入囊中。 
   
  但他此行,要带走的却绝不仅是布防图。 
   
  “金家如今只是困兽之斗,大军马上就会到,最多只有半日时间,便会交战。倘若两军交战前找不到小师叔,那……” 
   
  魏无羡的话犹在耳畔,宋岚看着层层把守的屋子,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人显然在等着瓮中捉鳖,他却不得不去。
      
  “星尘,我来带你离开。” 
   
  “…………” 
   
  “星尘?”
   
  宋岚和晓星尘四目相对的第一眼,就明了了当前形势。他是个大夫,没人比他更会观人神色。眼前的人哪里是他推心置腹的晓星尘,只不过是被忘魂散控制的一具身体。 
   
  忘魂散,用来控制神智的一种药,江湖中最擅长驱使死士的一种毒。即使自己手中有解药,要解此毒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而在这间冷箭环绕的屋子,只有此时此刻神色清明的晓星尘才有可能和自己一起脱身,多一刻都是十死无生。
     
  和魏无羡约定好的时间眼看快到了,可现在他根本带不走晓星尘。等到战事一发,明州的州牧大人会成为第一个祭旗的人。
   
  宋岚能感觉到四周全是埋伏下的人,除非大军前来,否则他根本带不走眼下中药失魂的晓星尘。


        杀机越来越浓,淬着毒的箭尖蓄势待发,再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宋岚闭了闭眼,心下一横,一步一步朝晓星尘走去,每走一步,他心里就想起更多的从前。直到两人面对面,他伸手捉住对方的肩,那些纷涌往事,都变作眼前这张温雅的脸。
   
   
  他浑浑噩噩对着眼前的人,任对方扶住自己的肩,黑沉晦暗的眼眸直愣愣朝着对方。 
   
  那人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他看着好生眼熟……你是谁?谁?谁都该死! 
   
  宋岚抓着晓星尘肩膀的手一紧,纤长指尖一瞬泛白,好似下一刻就要折断在晓星尘皮肉里。 
   
  他心上一凉,垂眸,泛着银光的长剑没入胸口。与此同时,那些窥伺着的,恶毒的目光渐渐减少,直到这空屋中只剩下他和他。 
   
  “哼,偷闯进来的小野猫死了,看来这药还是有效的。别在这看着了,把门锁上,窗户封住。你们,都随我去……” 
   
  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埋伏着的人倒是似乎在撤走了。很快,他们就会兵荒马乱,头目走了,再没人会顾得这屋子里还有个活人。 
   
  心口那点凉意愈发扩散,渐渐带走这具躯壳中的气力。宋岚抓住那只还握剑的手,用力一带,随着皮肉撕裂声,剑身又没进一截,两人胸膛相靠,看着亲密极了。 
   
  宋岚伏在晓星尘肩头,袖袍掩盖下,一方被折得整齐的锦帛滑到掌中 ,被他小心又温柔的塞到晓星尘怀里,再整理好他的衣襟。 
   
  末了,他抬起那只尚未染血的手,触上晓星尘脸颊。 
   
  有带着凉意的柔软唇瓣贴上来,献上一个温柔的吻。那张清傲孤高的脸上,似乎很费劲地开出了一抹笑,惯常疏离的眸中光亮渐散,露出困倦神色,缓缓靠到自己肩上,不再动弹。 
   
  随着那唇瓣离开,一股微苦的味道自唇舌间散了开来。他一动不动,忽然看见靠着自己的人衣上泅出更深的水渍,才发现是自己脸上滴下来的水。再一看,才惊觉自己手里不知怎的握着剑,他便火烧似的丢了剑,僵硬抱住从自己怀里滑落的躯体。 
   
  这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实在没什么放置之处。他便把怀里的人摆到床上去,那露出一截的利刃实在碍眼,他便不耐似的,双指蕴力折了剑刃。 
   
  外面又有人叫他,带着阴毒的笑容。 
   
  “你去明州城里,那里的人都该死,给我杀光他们!” 
   
  这是他们对待那些被喂了药的曾经的敌人的惯用伎俩,让他们名声扫地,活着痛不欲生,死了污点满身。
   
  他似懂非懂,有人引他出门,不再拦他。 
   
  此时风声鹤唳,兵荒马乱,家家闭户。谁也不知道失踪半月的明州城的州牧大人在大街上闲逛。 
   
  似乎这儿原来开过海棠,有人说“明州无梨花,蜀中多梨,三月花白胜雪。” 
   
  那儿应该支过小摊吆喝吃食。 
   
  “小摊所贩虽说滋味甚好,用料过杂,你尚在养病,不可贪嘴。” 
   
  “天日渐冷,穿得太少。” 
   
  “曲佳尚得知音赏,此箫自然愿为星尘奏。” 
   
  “你尽力了,我们回去吧。” 
   
  “下雨了,莫要乱跑。” 
   
  是谁?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叫我,这是哪儿?我在哪儿?是谁在说话! 
   
  他猛然僵在路中央,缓缓蹲下,这才发觉胸口的位置一片鲜红。 
   
  这是血?这不是我的血。这是谁的血!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魏无羡看见路中央蹲着的晓星尘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下马,一连串的问题炸了出来。 
   
  “小师叔?宋岚把你救回来了?不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师叔你受伤了?你没事吧?布防图呢?宋岚呢?” 
   
  面前的人狼狈不堪,傻愣愣地让人怀疑。魏无羡止住心里那点不祥预感,招手召开两个亲兵。
   
  “算了,眼下已经摸清了金家兵力部署,罪证全搜罗妥当,想来此时已经交战了。你们先送小师叔回去,我去找宋岚。”
   
  布防图?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 
   
  晓星尘僵硬从衣襟里摸出一片锦帛。手指哆嗦间那锦帛滑落,露出河山一点。 
   
  那个人靠在他耳边的时候,说过什么?
  
   他说:“葬我回故乡,记得去赏三月梨花白,星尘,别哭。” 
   
  星尘…… 
   
  晓星尘听不见身后传来的呼喊,疯了一样往回跑。 
   
  城里已经开战了,那间拘禁自己的大宅子遍地尸首,里面的守卫尽数被诛,远远还能听见外面的喊杀声。 
   
  他推门而入,床上的人还躺在那里。 
   
  晓星尘一步一步往床前走,哆嗦得如风中落叶,越走近脸越白,直到站在床前,颤抖着伸出手。 
   
  “子琛?” 
   
  “子琛?” 
   
  触手的肌肤没有了熟悉的温热,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胸口插着一截断剑,任如何呼唤都不再回应。 
   
  晓星尘轻轻地抱起床上的人,脸上的泪越落越多。
   
  “子琛,你别吓我……这是假的,这是假的对不对?子琛,你说句话啊。” 
   
  “子琛,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尤记得那夜他们小桥初见,桥上的人持箫回首,月色如霜,斯人如玉。 
   
  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晓星尘死死抱着宋岚,嚎啕大哭起来。 
   
  好不容易跟上他追过来的魏无羡心惊地看着床上的血迹斑斑和状若疯狂的晓星尘,以及他怀里的宋岚。忽然想到宋岚走前交给自己的药箱,赶忙又跑了出去。
   
  “小师叔,他还有救的,你先让一下。” 
   
  晓星尘恍若未闻,轻声道:“是我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他。” 
   
  魏无羡无法,只得伸手去拉他。 
   
  晓星尘忽然惊醒过来,将魏无羡拨到一边,厉声道:“你别碰他!”复又温柔低头,看着宋岚,喃喃道:“子琛,你等等我,等等我。”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接住被自己偷袭得手的晓星尘,看着“锵”的一声落到地上的拂雪,被吓得魂飞魄散。 
   
  好险好险,可别一个没救回来,另一个又去了,那可真就不用救了,凑一对亡命鸳鸯正好。 
   
  魏无羡叹息着把晓星尘放到一旁,这才打开自己抱来的药箱,不由得一怔。 
   
  宋岚替他看了那么些日子的病,这小箱子里的瓶瓶罐罐自个儿从来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如今却每个小瓶儿上都贴着条子,端端整整写着药名,功效,蝇头小楷清晰无比。 
   
  想来他走之前已经料到最糟糕的结局了。 
   
  魏无羡将整个药箱捣腾一遍,看起来能用得上的药丸都找出来了,通通给宋岚灌下去。 
   
  至于宋岚胸口那明晃晃的断刃,他自认没那个本事,于是非常自觉地去找了全明州城大大小小的大夫来。 
   
  看着昏迷中的晓星尘,魏无羡心里不断默念 :宋岚啊宋岚,你可千万要醒过来啊,这样抛下他可实在不应该,否则我小师叔这条命恐怕就要交待在这明州城了。 
   
  十月,援军至明州城,金氏叛贼尽数伏诛,遗憾的是以一己之力坚守明州城的州牧大人不知所踪,连同他形影不离的那位外冷内热的神医都消失不见。 
   
  有人说他以身守城战死了,也有人说他功成身退,逍遥江湖了。民间众说纷纭,不过朝堂上也确实没了晓星尘这个人。 
   
  追封令下来,他唯一的师侄魏将军把绫罗绸缎和金银大都散去抚恤在战事中牺牲的士兵妻儿了。 
   
  看起来,以身守城战死确实要可信一些。 
   
  十一月,金氏爪牙被尽数肃清,以蓝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们重整纲纪,终于揭开了长乐年间盛世繁华的帷幕。 
   
  除夕日,魏将军同蓝大学士蓝湛吃过团圆饭,一起站在高高的长安城城墙上目送着一辆马车驶向远方,空中玉蟾高挂,正如那年城墙上对话。
      
  次年三月,蜀中。 
   
  东风还未散尽严冬的寒,柳枝儿已然摇摆着和春花打成一片。 
   
  谢了的寒梅发出蓬勃的绿意,屋前的梨花已有点点的白,树下青草萋萋。 
   
  “子琛子琛,你看!梨花开了。” 
   
  宋岚放下手中的草药,走到晓星尘身旁,点头道:“是开了,这株梨树去年只开了花,想来今夏能吃上果。” 
   
  “是吗?那可先不要告诉阿箐,不然我怕她三天两头来看看,树上果子能被她看没了。” 
   
  “晓哥哥又偷偷讲我坏话,我都听见了!哼!我才不会呢!” 
   
  “哦?是吗?” 
   
  阿箐心虚片刻,忽而底气足了,叉腰道:“岚哥哥可是每天都给我零花钱的,我才不会在意这几个果子呢!”末了做了个鬼脸,抱着一篓药草雄赳赳气昂昂出去了。 
   
  晓星尘失笑,转眼看见宋岚正专注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柔软,迅速在他颊边偷了个香。 
   
  不待对方说话,他便抢先开口道:“听闻城东有片园子,梨花开的正好。你错过了冬日梅林,春日梨园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宋岚自是欣然应允。 
   
  隔日两人便带着阿箐,高高兴兴去了那梨园。果然花白胜雪,宛若仙境。 
   
  但是宋岚看着,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高兴。一整天倒有大半时间看着自己。 
   
  晓星尘思索未果,恰逢阿箐找她,不知不觉便把自己的苦恼说出了口。 
   
  “岚哥哥什么时候喜欢梨花了?他一直都只爱梅的,你看这院子前前后后都是梅兰,就这样一棵梨树,还是因为他说人家生长于此,比他先到,不可唐突才留下来的。” 
   
  晓星尘愣住,捧着脸道:“既然如此,为何他那时要我赏三月梨花白。” 
   
  阿箐眨了眨眼,看着一树雪色繁花下白衣出尘的晓星尘,疑惑道:“岚哥哥说三月梨花白,真的不是说的你吗?我看晓哥哥你站在这儿,就是一树梨花白呀!真是不知道你们成天神神叨叨干些什么。” 
   
  原来,他那时候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梨花。
   
  晓星尘愣在树下,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摧了一掌,酸酸涨涨跳得厉害。 
   
  轩窗里宋岚正在书房晾晒久未见光的书籍,日光透进房里愈发照得他眉眼沉静,天光正好。 
   
  “子琛子琛!” 
   
  “嗯?” 
   
  “我觉得梨花很好看,但是梅花更好看!我们以后年年都看,好不好?” 
   
  “好。” 
   
  窗外微风过,一树枝影摇曳,吹得如雪花瓣落到院外池塘里,恰落到一尾游鱼头顶,静静的打着旋儿。 
   
  你当风在吵?是那花在笑。
   
  
   
  
   
  
   
  
  
   
  

评论(19)

热度(275)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